名為「天網」的人工智慧超級電腦篡奪了世界的控制權,取代了人類,成為世界的主宰,人類的餘民躲進了地下世界.在那裏物資缺乏,生活條件極差,但人類互相幫助,扶持,殘喘延續,並組織反抗軍,對抗"天網"的高科技戰鬥部隊的殲殺.地面的殺戮與戰鬥雖然慘烈,但回到地底的人類社群時,即使環境是雜亂的,空間是拼湊的,但昏黃的燈光裡有人情味,幽默感,溫暖的眼神.然而,最恐怖的時刻來了:時常在前一刻還互相擁抱,比肩談笑的同胞,突然間被發現是偽裝潛伏進來生化機械人-終結者(Terminator)*,傾刻間,牠冷不防地展開無情的抄殺,那真人般溫暖的皮膚下面,全是一發絕命的殺戮機器,一時之間毫不保留的全施展開來,牠行動如閃電,迅速如風,所過之處,不論老少,立即絕斃.這時人類的武裝人員,拿著簡陋的武器,奮不顧身的奔向出事地點,同樣的也以冷酷絕殺,毫不留情的予以殲滅級的圍剿,由於"終結者"非常堅固,而且因為它本是電腦,沒有情感,只有指令,所以它會力戰到最後一滴能量耗盡,或被肢解而失去攻擊能力為止,故當人們發現潛伏偽裝的Terminator時,迅速地對其冷酷絕殺就成為一種必須.
(* 終結者: Terminator,其意為被設計製造出來,是專為"終結"人類餘民的)
那個畫面久久令我震撼,因為那個有著人溫暖皮膚的面龐,微笑還掛在臉上,但手臂上的假皮肉已經因大開殺戒而撕裂,露出殺人機器的骨架,毫不憐惜的捅進剛才一起戲笑的人類同伴;同樣的另一方,蜂擁而至的人類戰鬥群,為了保護基地餘民,冷酷瘋狂的對著已經奄奄一息的生化戰鬥機械人開火,轟掉它的四肢,確保它的殘餘能量不能再傷害剩餘的人,突然間,整個場面安靜下來,生化機械人斷臂殘肢,在地上蠕動著,機械的骨架七凌八落,但它的臉...,它的臉龐,仍然是溫暖皮膚的面龐,維持著那淺淺的笑容.
這是一個悲哀的畫面,不是肉體的摧殘,而是心靈的撕裂.那個溫暖的身體與平凡微笑的面龐,怎麼又會是殺戮不眨眼的惡魔呢? 那些人類的戰士,圍著一個已是斷臂殘肢的軀體,還是毫不留情的將鋼管插進它心窩,這些冷酷俐落的圍剿者,又怎麼會是我們人類的保護者呢? 情感與理智,現實和虛幻,衝撞拉扯,扭曲迷惘.正與邪,真與假,無法再像從前那麼簡單而清晰,生化機械人的戰鬥才剛結束,人內心的爭戰卻才悄悄開始.
身旁的同胞,隨時可能是下一個"終結者",我…該防備嗎? 我不是該信任嗎?...但,我真的不用顧慮嗎?我的警戒…適當嗎? 你…會是終結者嗎? 我…還是真人嗎? 還是我自覺是真人,其實我的以為"我是",早已是被植入的人工記憶? 我的情感,忠誠,會是一個表層偽裝程式的作用嗎? 一旦裏面的殺戮指令被啟動,我的心思情感還是我,我的行動卻不是我,那這到底還是我嗎? 我被植入了嗎? 我怎麼判斷自己還是真人?我怎麼看清並肩作戰的同袍不是"終結者"? 這種苦悶與壓力,心靈的錯亂,像一條牽引定時炸彈的纖細鋼索,命定地,纏繞糾葛在地下餘民的心中,魂牽夢繫,日復一日,夜復一夜…
這是電影中,人類餘民命定的難題,一個極其冷酷但無法逃避的現實狀態,這種內部的,溫暖與冰冷,信任與懷疑,生命與死亡,責任與跋扈,開放與保守,他們的意義是那麼的貼近,他們的界線是那麼的模糊,就如同溫馨小室裡的淺酌戲笑,不是眨眼間就變成了血肉橫飛的人間煉獄嗎?誰能有十足的把握,確定自己或別人是屬於哪一方呢?今天不是,但明天呢?地下軍的指揮官,對基地的一點風吹草動,一點異樣,他能不去懷疑,不去求證嗎? 他不該謹慎的防患未然? 小題大做嗎? 他肩上擔負著延續餘民的責任和全族頃滅的風險,就算逼得他變得有點過分小心,歇斯底裏,其他成員不該體諒嗎? 更何況如果他是對的呢! 領導團隊裏和"天網"糾纏了數十年的老兵,比我們更不了解真正的敵人嗎? 外面的決戰還沒開始,內部的決策與反應,怎麼都被往權力結構傾抑的方向去解讀呢? 我們不是在承平時期,現在是在大戰的前夕,是決戰,生死戰,時後不多了.
沒有真正的內部反叛者,只有外部偽裝潛入的終結者;沒有頑梗不化的跋扈者,只是戒慎恐懼的孤獨者.不是輕率自恃的好戰者,只是急於突破桎梧,熱切突圍的行動者.都是手足,都是血肉之親,都是真人.
地面上將是一場一決生死的肉搏,地面下卻早已是一場人的內裡,浩劫重生的熬練.這是一個逼著人必須學會冷靜,學會思考,重新把過去的表象看的更深入,更清楚,死裡求生者的冷靜深沉;是一個必須學會控制情感,保有初衷,包容懷疑,忍耐諒解的痛苦淬練;是一個看似冷酷無情,卻是靠著深藏在裡面的愛,收斂含蓄,謀定後動的隱忍等待.在這個內部與外部,真實與虛幻,個體與全體,隱藏與顯現,軟弱與剛強的定義與界線模糊不清的困惑時刻,不正是滌盡舊有人類裏面殘餘敗壞,洗鍊沉澱,浴火重生的關鍵時刻嗎! 如果外部的戰爭是一種命定,那麼地面下,人類內部藉由承受巨大壓力而產生的蛻變,不正是預藏在這個悲劇裡的真正出路嗎? 因為造出”天網”的不是別人,正是人類本身.
在電影的結尾,莎拉一個人風塵僕僕的來到墨西哥邊界,車子慢慢的滑進一個荒涼的加油站, 遺世獨立,天氣溫暖乾爽,清風徐徐,好像是對她經歷了終結者的絕命追殺,驚心動魄的坎坷之路之後,一點無聲的安慰.加滿了油,看看遠方,輕撫著肚子裏的孩子,戴上墨鏡,臉上溫和而堅定,放開手煞車,毫無恐懼地駛進了漠漠的荒原.